竹间墨染

【曦澄】澄心采月去(二十八)

        “住手……”江澄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自戕却来不及阻止,一抖紫电,这具尸骨便已化作细小的齑粉,落入一地狼藉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刚刚跳回朔月之上,察觉异常想要制止时也是为时已晚,忧心忡忡地道:“虞宗主他们还在她的手上,不如我们分头去找?再不然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试探性地回头去看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的聂玉楼:“聂前辈可瞧见昨夜闯入这片幻境中的那些人被藏到了哪里?”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听他发问,振了振精神,挠挠脸道:“你是说虞家那几位小朋友吧?放心吧,他们昨夜被我救下来后安置到了隐秘的地方,且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闻言大大松了口气,江澄亦是面色稍济,二人随着聂玉楼向前飞了一段距离,随后停在一个由上百把巨型大刀搭成的洞穴之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了,他们就在里头。”聂玉楼将他们带入洞穴中,果然只见虞仲和六名门生正齐齐整整地躺在地面上,呼吸匀称似在安然入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表兄。”江澄急忙上前为他们检查了一遍,可奇怪的是,虽从表面上来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,但无论江澄和蓝曦臣如何呼喊虞仲的名字,却都不见对方醒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道:“放心吧,这是受幻境中的迷雾影响所致。刚才你们所见的那个…厉鬼长年来一直用阴气浇灌盘龙枝使其邪化,因此这迷境中的白雾能够使人致幻或者昏睡,等到把他们带离这里,自然便会醒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澄如释重负,向聂玉楼拱了拱手:“多谢前辈出手相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忙摆了摆手:“举手之劳,不足挂齿。本来我还在担心要如何把他们安全地送回去呢,眼下有你们找来,便无需担忧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二人说话间,圈圈在一旁左右摆弄盘龙枝无果,急得啪啪直甩尾巴,衔着它溜到江澄腕间,用力把盘龙枝往江澄掌心拱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……江澄忽地福至心灵,将盘龙枝拿在手上注入一道灵力,就见那漆黑的树叶抖了一抖,隐隐约约的透出一分翠色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咦?”聂玉楼大感新奇,“居然能以灵力将它净化吗?这位小友好生厉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澄不答,随即注入更多灵力,直到盘龙枝的根须一半变回绿色,洞穴外哐哐直冒的藤条终于止了长势,枯树焕发盎然生机,嫩绿的新枝抽条,火光所到之处汩汩流出水液,不过半炷香之后,四处蔓延的大火便被灭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担心他耗用灵力过多,忙道:“火势已灭,江宗主,我们先停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澄顺从地停了下来,将盘龙枝往圈圈面前一送,那小长虫便高高兴兴地重新将它衔在嘴里,爬到江澄肩膀上亲昵地往他的脖颈间拱了好几下,这才兴高采烈地停下来转头看向聂玉楼。

        二人一蛇的视线顿时都落在了聂玉楼身上,危机既除,这场景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尴尬。后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,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盘亘着的问题:“二位小友既然是和小白一道,可是打不净世禁林而来?敢问不净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在这幻境之中被困了数百年,虽不清楚具体年日,但也明白已是长长的一段岁月变迁,外间已不知几番沧海桑田。蓝曦臣大概猜到他心中牵挂,忙出言解释道:“不净世如今仍是聂氏地盘,聂家历百年风雨不衰,乃是眼下的四大世家之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吗?如此便好……如此便好……”得知家族兴盛,长久以来压在聂玉楼心中的巨石落了地,他像笑着转向江澄道,“这位小友戴着紫电,可是出自虞氏一族?”

        从刚才那红衣女鬼的话中便可以看出他们似乎与紫电颇有渊源,江澄也不隐瞒,大方承认道:“在下江晚吟,当今云梦江氏家主,家母虞紫鸢乃前任虞氏家主之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聂玉楼忙道,迟疑片刻,问出最后一个关心的问题,“你们既然放出了小白,那萋萋……就是不净世禁林地底安置的那名女子,她是不是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与江澄对视一眼,无言以对。聂玉楼看着他们的神色猜到了事情的结果,勉强笑了笑,继而无力地叹了口气:“没想到空守百年,还是只能等来这样的结局啊……终是我对不住她。江宗主,我可否麻烦你一件事情?”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说完,见江澄不答话只是皱眉凝视着他,心情颇为复杂地又挠了挠头:“呃,其实我就是想拜托你帮我收回一人的魂魄……她叫虞萋萋,魂魄在数百年前被刚才那个厉鬼撕裂,用怨气震压在了这盘龙枝所生出的幻境当中。我百年来在这幻境中遍寻她的魂魄不获,而且就算最后找到了,估计也无法将其净化送入轮回,看江宗主刚才可以竟能用灵力让盘龙枝焕发生机,我想,或许你可以做到我无能为力之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若要论起来,萋萋也算是令堂先祖的血亲,即便是看在这个份上,也请江宗主出手一试,看能否为她求得一丝生机?”

        据聂怀桑口述,聂玉楼亲手杀死了爱妻虞萋萋,尔后孤身出走,不知所踪。从眼下的状况看来,他为找回虞萋萋的魂魄被困在这环境当中上百年,倒也与那句“玉楼萋萋共一坟”中的深情对得上号,但既然如此,他当年到底为何要杀害虞萋萋,而刚才那个声称与他“一日夫妻”的女鬼,又是何身份?

        蓝曦臣看着沉默不语的江澄,率先问出了疑问:“聂前辈,您出手帮了我们一回在先,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应当拒绝您的要求,但如今并非江宗主不愿相帮,只是据我们先前打探到的消息,您与虞前辈并非一直琴瑟和鸣,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?”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顿了顿,左思右想不知如何解释,便抬了手往江澄指尖间贴去。江澄起初下意识地想要避开,但不知为何却又耐住性子不动,直到指间亮光一闪,戴着的紫电居然贴到了聂玉楼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也是颇为意外地哈了一声,赶在江澄发作之前将紫电还了回去,憨憨地道: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,紫电竟也还记得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长叹一声,从头说起:“其实,萋萋与我乃是由双亲指腹为婚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虽是从小订下的婚约,但因为种种原因,直到成亲前一年两人才第一次见面。记忆中的虞萋萋张扬乖戾,并非聂玉楼向来喜欢的温柔似水型,随后的几次见面两人基本上都是闹得不欢而散,几乎快要成为冤家,更别提感情会有向暧昧发展的苗头。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颇有些气馁,但转念一想,来日方长,反正大婚之后他们也是要朝夕相处的,既然明确了这是爹娘给自己选定的人,大不了等到那时候再慢慢培养感情不迟。

        抱着这个念头他在不久之后迎来了大婚,新婚燕尔之时,他惊喜地发现新娘的性子温柔了不少,娇艳欲滴的花容配上柔情似水的软语,只在掀盖头的瞬间便将他的心完完全全掳去,心情炸成了天上的烟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往后,夫妻恩爱,举案齐眉,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甜蜜的日子里,他偶然也会忆起之前相处中的不愉快,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追问萋萋为何性情会有此大变。每到此时,萋萋便软软地半靠在他的怀里,看看着他的眼睛羞答答地回他一句:自然是为你呀,难道你不喜欢么?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自是喜欢,喜欢得不得了,几乎爱到了骨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年后,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,尔后三年抱俩,五年抱仨。

        聂玉楼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男人了,他与萋萋如胶似漆,同心合意,只是渐渐地,有两件事情让他始终不太能理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一,自大婚过后,萋萋一次都未回过眉山。他知道萋萋与虞氏老太君感情深笃,在他们的婚宴之上,那位老人家还几次哭得直不起腰来,按理说断没有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”从此再也不回门的道理。但萋萋说了,这全是因为舍不得他,正由于她与虞家所有人都深情厚意,又对故土眷恋不已,所以实在担心一回去便再也不愿离开,要与他相隔两地。左右逢年过节以及儿女的满月生辰宴上娘家亲戚也会时常前来探望,既然并非久别,也就没有专门回去的必要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这一点,聂玉楼勉强接受。

        都是因为太在乎自己了啊,他在心中感慨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二,自大婚过后,萋萋再未佩戴过紫电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虞氏家传的上品仙器,能够抽魂离魄,天下闻名。在成婚之前虞萋萋整日紫戒不离手,每每跟聂玉楼闹了不愉快便会气呼呼地召出紫鞭往地上狠狠一抽,辣劲十足。而作为虞氏家主的掌上明珠,虞萋萋的陪嫁清单上赫然列着紫电一物,让聂玉楼深感今后的日子恐怕是要和这条电鞭死磕到底,谁成想洞房花烛夜一过,连它的影子都再没见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此,虞萋萋的解释则是一开始将紫电取下纯粹是担心会睹物思家,待生下长子之后再尝试佩戴,却发现尺寸已经不合,所以便搁置一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这一点,聂玉楼将信将疑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这点疑惑每次都会在虞萋萋的柔情攻势下很快地消弥无踪,反正萋萋现在与他形影不离,有他守卫在侧,是否带着紫电护身又有什么关系?

        自此二人又甜蜜蜜地过了几年,事情的转折点,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凡的晚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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